第十四章

抛弃，是一种良心发现

我自幼与格列父亲比比划划交谈，因此形成了沉默寡言的特征，在大学校园里，与那些叽叽喳喳、活蹦乱跳的女生始终有很大的差距，她们似乎很瞧不起我，背后交头接耳议论我是一个贫穷的孤儿。我并不会因此而难过，更不会自卑；我在心里笑得很幸福！她们不会知道，我有一个多么仁慈的父亲；她们更不会知道，有很多人宠爱着我；就连山林里那些可爱的小生命，也同样热爱我。

我每天独来独往，吃着学校食堂最廉价的饭菜，却异常满足。我生下来就是一个宠儿，得到了上苍太多的恩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他们都把我视为另类，仿佛我是来自于草原上的妖孽。人前我不苟言笑，但是我的内心深处始终笑得阳光灿烂，这种幸福快乐，只有自己才能够体会。

大二那年，一个叫——范晓风的大男孩闯入了我的生活，我的身边从此多了一个伙伴。

与范晓风的际遇说来很偶然。那天中午，我打好饭菜，张望着寻找位置，一个高大的男孩慌慌张张迎面跑来，把我撞倒在地上，饭盒从手中飞出去，饭菜撒了一地。我惊慌失措地从地上爬起来，跑过去拾起饭盒，小心翼翼地把饭菜捧回去。范晓风尴尬地站在我的背后，一个劲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重新给你打饭。”

我盖好饭盒盖子，抬头看他一眼，说：“不用了。这些不能浪费了！”说完话，我端起饭盒，从容不迫地朝食堂外面走去。

“啊？你就吃这个？”身后传来他惊讶的声音。我知道，有许多鄙夷的目光正盯着我的后背。他们瞧不起贫穷，笑话我的节俭。可是，他们是否知道，在贫瘠的大山里，有多少人连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那些孩子，只能花着脸，羡慕地望着别人背着书包，笑闹着追逐在上学、放学的路上。

我在校园林荫道旁的长椅上坐下来，津津有味地吃着那些沾满了灰尘、沙粒的饭菜，不时有一颗小石子儿硌着我的牙齿，我回忆起了小时候吃柴火堆儿里烧好的山芋，总是把脸抹得像一只花猫，于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真是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女孩，掺和了沙石的饭菜也能吃得如此有滋有味！”我回过头去，刚才那个撞倒我的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的背后。他拘谨地递过来一只饭盒，说：“这个，给你。算是赔偿！”

“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我转回头来，迅速盖好饭盒盖子，起身准备离开。

他端着饭盒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我冲他淡淡的一笑，刚走出几步，他突然喊住了我：“嗨，你叫什么？”

“卓玛。”我回头。他面色羞怯，说：“卓玛，和你的人一样独特！我叫范晓风，中文系的。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我笑笑，转身大踏步朝前走去，我感觉到身后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我的背影。

之后的日子，范晓风刻意找机会接近我，总是不紧不慢地跟着我；再后来，我们就像其他大学生那样，朦朦胧胧地谈起了恋爱。范晓风是学生会主席，品学兼优，为人友善，家庭条件优越；不知是多少女生暗恋的对象；可是，他偏偏选择了极不起眼的我。我有些受宠若惊，同时，也第一次产生了自卑心理。

他对我百般关爱，我感受到了人世间的另一种幸福；同时，也体会到了人与人之间的落差产生的痛苦。我相信他是真心真意爱我，而我的心也是毫无保留地属于他。

学校里的恋人们成双成对地提早跨入伊甸园，偷尝禁果；而我和范晓风最亲密的动作仅限于牵手漫步。在我看来，这是最纯洁的爱，不会因为过早突破了防线，探索隐密，占有彼此而失去了爱情本身的洁净和美丽。在他青春躁动不安的时候，面对他渴求的目光，我微笑着仰望他，说：“待到那一天，我会把自己洁净、完整地奉献给我最爱的人……”

我不知道他是否听懂了我语言里的含义，是否了解了我对他忠贞不渝的心。一个细雨蒙蒙的黄昏，在那条我们第一次互告姓名的林荫道上，他对我说：“卓玛，我们分手吧！”

“好。”我依然淡淡的笑，心中一柄利剑划过，留下一道伤痕，渐渐渗出血迹。

他最后牵起我的手，轻吻我的手背，说：“你依然是我心目中的女神！”

我笑得灿烂无比，心也痛得剧烈。他转身离去，我站在雨幕下，任由雨水浇透了身体，在风中瑟瑟发抖。这是最终的结局，我早就有心理准备，我这样想。

历时一年的恋情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束了，我没有傻得去刨根问底追究原因。爱没有理由；那么，分手自然也无须理由。我又回到了一个人的孤独世界，依然保持着内心的微笑，可是，我感受到，那微笑的背后掩藏着一丝隐隐的疼痛。

一周之后，我巧遇范晓风搂着中文系的系花与我擦肩而过，我的目光很平静，不躲不闪。他惶恐不安的目光在我的脸上一扫而过，迅速扭开了脸。后来偶然听到宿舍里女生的议论：“听说没？范晓风和那个系花在外面租房子住了，俨然一对夫妻，过起了小日子……”

“那有什么稀奇？现在流行试婚……”

我躺在上铺，没人看得到我的表情。我在笑，我很感激范晓风，他看似无情的抛弃，彻底赶走我内心深处的自卑，我又可以像以往那样，幸福满足的生活在属于自己的圈子里。

我想：抛弃，也是一种良心发现，那是他终于明白，我并不是他这一生寻找的人，所以，放我一条生路……

就象每一次我捧着鸟儿，松开手，对它说：飞吧，回到属于你的世界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