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离我不远,刚才倒车的时候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车的周围,听到动静才注意到,只见他跪在地上,不住的冲我磕着响头,脚下是水泥地,他似乎并不在乎,磕完一下把头抬起来的时候,明显看到他脑门上沾有地上的土灰,“二叔,行了,你咋还有这毛病……”我边说边上前扶起他。
面前这个满脸是扎里扎煞的胡须的男人我是认识的,他是我祖父家的老邻居,姓魏,家里排行老二,故我管他叫二叔,要说这老魏家真是命运多舛,他爹是部队的干部,一共四个孩子,三男一女,除了老大和女儿,剩下的两个孩子都有毛病,倒不是天生的,都是后天基于各种原因所致,拿魏老三,也就是给我磕头的这个男人的弟弟来说,小时候发烧得了大脑炎,本身是挺简单的一个病,因为部队门诊部的赤脚医生的水平不行,愣是当普通发烧给治的,结果捞下了病根,脑子有毛病,智力低下,还特别的“虎”,见人就打,学都没上过几天,整天被关在家里,人基本上都废了。这个魏老二本来挺健康的,人也憨厚老实,可惜八十年代的时候,他家还住在二层小楼里,一天他在二楼修窗户的时候,不慎跌落下来,要说造物弄人,那个时代北方的部队大院里每家都有菜窖,他掉下去的时候又赶上深秋,家家户户都忙着往窖里储存白菜、萝卜、土豆等过冬食物,窖门都敞开着,这么做是让空气更好的流通,也可能是寸劲儿,这家伙鬼使神差的就一头扎了进去,旁边劳动的人们就听见一声闷响,所有人循声望去,居然没看到什么异常,所以也都没当回事,等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家人才反应过来,魏老二不见了……他家厨房在门口,魏大妈一直在准备着饭菜,也没看见他家二儿子出去,这事弄的一家人顾不上吃饭,举家摸黑出去寻找,结果动员了全院的男女老少,也没找到,正当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由于家里人都去寻人,魏老三可逮到出门的机会了,一个人就跑了出去,结果是他在本家的菜窖里找到了他已经昏迷不醒的二哥,我到现在都能记得他站在菜窖防水台上,指着窖底,嘿嘿讪笑的表情。
大家伙管汽车连要的车把魏老二送到空军医院,经医生检查,居然没骨折,原因是菜窖底下是厚厚而又松散的土壤救了他一命,可问题是没有外伤,却因为惊吓过度和摔到了某根脑神经,苏醒后时不时的就要下跪磕头,更为严重的是不分时间、场合,只要脑袋一难受,就忍不住的要磕头,不磕就撕心裂肺的,还常说出一些诡异且不着边际的话来,让人听着吓人,总之,这病奇怪的很,估计全国都没有类似的病例。
我把魏二叔一直扶到马路牙子上坐下,看了看他的衣着,还是上世纪的那身破旧绿军装,这身打扮从我打小对他有印象的时候就一直是这样,想想魏爷爷早早因为家里摊上这么多糟心之事而抑郁而终,不免流露出同情之心……给他点了根烟,他拱手表示感谢,看到他身后所背的面袋子,里面装满了空饮料瓶子,才想起来他因为这毛病丢了铁饭碗,原来还能靠他老爹的退休金维持生活,没想到魏老爷子没享几年离休的清福就撒手人寰了,看来这一家子现在过得很惨,忙从钱包里掏出2张百元钞票递给了他,却被他连下拒绝了,这人的骨气还是有的,我强塞给他,把他急的够戗,可能是控制不住磕头的毛病,虽然坐在那里,脑袋还是轻微的上下点动,看来是刚才磕得不过瘾,这股劲还没过去,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话:“孩子啊,你可……可真是个好人啊……”
“说什么呢,二叔,这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咱们这么多年的邻里交情,这钱你就收着吧,我都上班好几年了,不差这200元!”我豁达的对他说。
“嗯……嗯,不是啊,我大老远就看你开车过来了,我说啊,你这……”他歇息了一会恢复了些体力,说话开始顺畅起来,只是欲言又止。
“我咋的了?是不你好几年没看着我,还把我当小孩呢啊,我可长大了,去年都结婚了!”我对二叔说。
“哎呀,不是啊,你都大小伙子了,我能看不出来吗,我是想跟你说你……”魏老二再一次的说不下去了,急的我只好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啊,二叔!”
魏老二顾不上抽烟,手中的烟头都要烧到烟嘴了,还是不停的打量着我,我一看他这样,寻思他要是再犯起病来,我可把持不住他,拍拍他的肩膀说:“二叔啊,我来看我爷的,得赶紧上楼了啊,你自己坐着休息会再回家吧……”
我起身把钱放到他怀兜里,这次他没再撕扯,走到楼门洞都没听他再说话,快上一楼的缓步台时,就听见外面又传来了“咣咣”的磕头声音,不过还有魏二叔声嘶力竭的喊声:“两个人呀两个人……这咋是两个人呢?”
我苦笑着,心里合计这人算是彻底完蛋了,现在医术这么发达,却治不好他这怪病,有毛病不怕,嘴里还说胡话连篇,看来跟他弟弟一样,神经也错乱了,便没再理会他,朝我爷爷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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