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这般田地,于我而言,哪里还有比死更好的去处么?!!”,殷红的血渍自她捂着伤口的指缝中涓涓渗出来,她惨声一笑,绝望的摇摇头,疼的低喘一声:“我自打进了这院门,本就没想着能活着出去”。
她的话绝望的令人惕然心惊,我也不及回答,急急的放她躺下,揽裙到四皇子一众面前跪下,在性命攸关之际,我的尊严能留有几分底气,恭敬的下跪在地,我捣头如蒜,苦声哀求。
“人都道九哥调(tiao)教的手下最是聪明,今日看来,果然是徒有虚名儿的”,十三皇子蹲下呲笑一声,冰凉的声音冷冽而轻蔑:“自己如今尚且是过江的泥胎菩萨,倒还有闲心管他人!!”。
我卑微的伏拜在地,明知毫无期望的将头一次次的磕下去,随着俯下的动作,有金簪环佩叮咚坠落,发髻散开,我撩起沾了血渍的发梢别至耳后,忍住疼痛,揩去眼角的濡湿,“她虽做了错事,却并非罪不可赎,奴才素闻十三爷最是侠义心肠,与人为善的,只求看在她素日伺候的份上好歹留她一命!!!”。
“你这话说的倒也轻巧,只是九哥这正主儿都走了,可叫我们如何救她”,他不屑的撇了撇嘴,侧身看了姬芸一眼,敛去眼底的那一丝苦涩的淡笑,冷声道:“皇阿玛殿前的女官,随侍的宫女原是可由阿哥们自己求的,太子若真是有意于她,何必费今日这般周折了!!”
果然不出所料,我闻此呼吸一滞,将指尖攥进了掌中的肉里压住颤颤心惊,深吸一口气方才抬眸看着他问:“八爷也知,也知太子爷他、、、、、?”
看他微微颔首,我忽视心底嶙嶙峋峋的冰冷,心绪一转,脑中豁然明白,或许太子想以此为籍口向八皇子做出惩戒,警告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八皇子他们明知我俩断无生还道理,却还是将我们推在风浪尖上,任我们自生自灭,难怪姬芸说谁也救她不得,难怪十三皇子说她非死不可,原来我们不过是八皇子自保弃掉的卒子。而我如今又该如何做,才能救得了姬芸呢?虽与她情谊尚浅,可眼睁睁看着一个人生生断气,终究不忍。
“太子的这招敲山震虎,惨的却是你们这俩丫头,亏他也想的出来”,他神色一凛,平添了几分鄙夷,面上讥诮的神情更甚:“如今你尚且自顾不暇,费这些心思!不如想想自己怎样过了眼前这关,太子尚未回宫,可保不准还有其他念头!!”
我慌忙侧身瞥向四皇子,他长身玉立,清俊的脸上不见丝毫情绪波动,浑身笼罩在碎金般温煦的阳光下却依旧阴鹜冷寂让人心怵。
“ 我不想将四爷他们也牵扯进来”,姬芸躺在我怀中,揪住衣衫的手指豁然收紧,已然是认了命,拉低我的额头,伏在我耳边惨声道:“只求妹妹,别害四爷”。
她已说的吃力,我止不住苦笑,已到了如此地步,却不忘提醒四皇子,我是留在他身边的隐患么?得我点头应允,她咬出了血丝的唇角浮出解脱的笑意,清透的眸子更是显得潋滟光色飞窜,却不忘笑着温声安抚我:“不用觉着对我不住,我从不曾怪过你的!!别、、、、害、、四爷”。•
眼前众人,华衣贵服,哪个不是皇贵士族,生杀予夺,大权在握,可谁愿惹得性命之虞护我俩周全!!!对人命的肆意践踏,让我第一次体会到封建社会的冰冷与森严,脸上已是濡湿一片,姬芸唇角含笑,渐渗血沫,瞳孔也已涣散,口中却仍迷乱的径自喃喃“四爷,四爷”,似将满腹情思都碾进这个称呼中。
我忙抬头寻找,四皇子胤禛早已大步离开,清冷孤寂的背影在碎碎阳光下徒留一地萧索,逐渐隐匿在夕阳的余晖中。
我止不住阵阵发凉,这便是爱上在位者的悲哀么?姬芸用鲜血和死亡为我上了如此刻骨铭心的一课,于那些位极权臣的皇子们而言,我们的性命和情意则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东西,纵是为他们丢了身家性命,换来的不过是临别一瞥。
他或许也是爱她的,只这爱太过于凉薄,在权势倾轧之下,他无疑舍她遂了江山,或是基于怀中渐冷的身体,我只觉全身颤抖的厉害,眼前发黑,便失了知觉。
等醒来,天色昏暗暗的不知到了何时,破旧的青纱幔帐缀着洗的褪色的杏黄色流苏四角低垂,内室中空寂寂的燃着蜡,我头上珠翠尽褪,额前的伤口也做了包扎,用了一条皱皱的宝相花刻丝素锦抹额束着头,扶额缓缓坐起撑开帐子向外喊了一声“纤云”。
“姑娘醒了?”,纤云闻声而入,麻利的上前栓了幔帐,探身上前道:“可是觉着身子有甚么不妥?看诊的大夫这厢还未走远呢。”
“是什么时辰了?”,我轻轻摇头问着,俯身套上榻板上的一双帮面起毛的银红绉纱白绢睡鞋,磨得已经破损的鞋尖上的凤头,似乎昭示本尊在这府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正想着一抬头却见纤云面色踟躇,似有难言之隐,我不免蹙眉问道:“怎么了?有甚么话让你吞吞吐吐这样为难?”
“九爷府上的秦管家带着几个婆子丫头在院门外候着”,纤云面色涨红嗫嚅着唇角,似是异常的难以启齿,“说是,说是九爷将姑娘赏了给他做通房,故而得令接人来了!!”。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想必是我宴会上的所为惹怒了他,如今遣人秋后算账来了,难道真要回去为侍为妾,为奴为婢么,生生忍受凌迟般的生不如死?可是已经与四皇子撕破了脸面,便是留在这里也不过是一个死。
我紧咬下唇默不作声的揩去掌心沁出的冷汗,心绪一转,敛眉颔首轻笑道:“你替我出去通报一声,就说难得九爷抬举我,只是我今日身子未愈,今日回府不免晦气,不如让他停上两日待我大好了再来不迟!!!”。
待院中的管事婆子打发了来人,我忙自床前起身,命纤云将我一头的乱发简单的绾了一个圆髻,拿了一柄寻常的白玉扁方束住,寻了一件虽是破旧浆洗的还算干净的肉桂红织金对襟褙子,浅银红曳地长裙,也不及换下绣鞋,带了纤云便急急的向四皇子的书房走去,薄薄的鞋底踏在鹅卵石小道上,硌得柔软的脚心是钻心的疼,只是与性命比起来早已不算什么了。
门卫恭敬了做了汇报,直到房中传来应答,才任我推门而入,浅浅佛香中我规矩的行个福礼。
看他并未发话的意味,我敛去眼中的苦涩与踟蹰,开口打破僵局,“奴才今日所为确实颇为失礼,只是贝勒爷想必早已知晓其中详由,奴才所做的也是其情可悯,其行可原”。
他眼神冰冷如霜,淡淡看我,微微诧异一闪而过,却是漠然置之,周边被他的寂然熨帖的冰冷,如同双脚探进冷水中,那凉意顺着毛孔直抵心底。
我抬眸一愣,忙掩去心间情绪,故作坦然:“李卿茹自那日便已是饮鸩死去,跟前的言子衿,不过是三百年后的一缕幽魂罢了,贝勒爷可听过借尸还魂?”
“鬼神怪力之说”,他狭长的凤眸里含起一丝冷漠的讥笑,拧眉斥道:“老九这次又耍什么花招?”
知他不信,我咬了咬牙,果断的上前,将前襟拉下,莹白如玉的肩膀配上那点墨如漆的刺字,从敞开的领口露出极具诱惑的一截,我沉肩坠肘,轻声唤他:“贝勒爷!!”却回头见他眼角微眯,眸光漠然一窒,我不觉好笑,忙出声解释道:“贝勒爷若是觉着我巴巴跑来,是存了引诱和挑逗的心思,不妨先把我肩上刺字看了再下定论不迟!!”
他并不说话,只是面色有了几分凝重,盯在我肩头的狭长的眼眸中泛过一阵冷意,
“若猜的不错,奴才肩上刻得是满文宁古塔,犯人的流放之地”,我拢住衣领,乖顺的垂下眼脸不去看他,却是一字一顿,语含深意,“朝廷的流犯何以出现在四贝勒府中,若仔细追究下去,届时别说奴才,是牍上鱼肉,就连九爷他们也难逃干系,只十日之后五月十九,宗人府将以清朝第一罪人之名将索额图拘禁,贝勒爷不妨到时再作精细打算”。
他面上终有动容,我缓缓的叹了口气,抬眸淡笑,语气平静无波的低诵出声:“‘尔任大学士时,因贪恶革退,后朕复起用,尔并不思念朕恩。即若养犬,尚知主恩,若尔者,极力加恩亦属无益。朕亦欲差人到尔家搜看,但被尔牵连之人甚多,举国俱不得安,所以中止。朕若不先发,尔必发之,朕亦熟思之矣。朕将尔行事指出一端,就可在此正法。’这是彼时口谕,你抓痛我了”。
{{qrcodeDes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