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林河和沈家兄弟刚把水打完，打算弄吃的时候，换了一身衣服的孙玉伯出现了。

恢复本来面貌的孙玉伯身形高大，五官端正，而且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起码沈家兄弟看着这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有些被吓到了。

“老师，你怎么来了？”

林河愣了一下之后，方才回过神来招呼道。

沈家兄弟虽然不知道林河什么时候多了个老师，但是见林河很尊敬这个看上去有些吓人的孙老师，他们便也一起问了声老师好。

孙玉伯先是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他当初没让林河喊他师父而是称老师，一来他不是江湖人，二来他确实不喜欢那种师父的做派。

进了偏殿，林河让沈家兄弟把能取暖的火盆都生得再旺些，初春的江南，早上是最冷的时候，人要是活动开了还好，要是坐着不动，那真的是冷得够呛。

“你们两出去买点吃的，要有肉，越多越好知道吗？”

孙玉伯摸了点碎银子给了沈家兄弟，一边挥手示意林河坐下。

沈家兄弟拿了银子，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看向林河，只见林河点头，两人才欢快地跑了出去。

“老师，让您破费了。”

等沈家兄弟离开，林河才起身真心实意地谢道，说起来他这个做徒弟倒还不曾孝敬过孙玉伯这位老师。

“当初让你先想法养活自己，一来是对你的考验，二来也是我本以为自己还能在这嘉兴府待上几年，如今我用不了多久就要回京，这事情就作罢了。”

这短时间林河的作为，孙玉伯不说一清二楚，但也是知道个大概，楞严寺、本地的学正官这小子居然都能攀上关系，还被人看重，假以时日这小子要养活自己和沈家兄弟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自古说的好，穷文富武，就是因为练武消耗太大，不吃肉不长力气，军中一些厉害的老卒就算没病没灾，回家也过不了几年好日子，就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吃不起肉，饭吃得再多，练武的时候也终究是亏了身子，年轻力壮的时候还不觉得，等老了便不行了。”

孙玉伯说到这里，却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封银子，放到了林河面前，“这算是我这个做老师的给你的，你不用推辞，我没有儿女，这些死物也带不到地下去。”

“老师，您去京师也是需要银子打点，弟子再不成器，左右最多不过几个月的清贫日子。”

用牛皮纸封满的一包银子，林河估摸着里面不会少于五十两银子，放在嘉兴府，已经是一户普通人家两年多不吃不喝的积蓄，绝不是笔小数目。

“这点银子在京师打点个什么，连个水花都泛不起来，再说我锦衣卫的升迁，也不是砸银子就行的，让你收下就收下，我还指望着你日后发迹了来京师给老师我养老呢？”

孙玉伯不以为意地说着，他目前手头上也就五十两的现银，多了他也拿不出来，这点钱对这个弟子来说足够他做一些事情了。

林河没有矫情，他收下了这封银子，有这么一笔钱，他能做的事情便多了许多，另外他也打定主意，日后一定要去趟京师，不为别的，就为了孙玉伯这个老师。

“老师，还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既然收下了银子，林河索性把另外一桩他想了很久的事情也告诉孙玉伯，他看上了玄妙观这块地方，想把这地方拿下来。

“本来我是想等过一段时间，赚到钱后再拿下这玄妙观。但是有了老师给的这些银子，我怕夜长梦多。”

林河的话让孙玉伯皱了皱眉，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弟子倒是很有远见，居然看上了玄妙观这块地方。

玄妙观本是嘉兴府里有名的道观，可惜一场大火烧得只剩下几间残破的偏殿，但是占地却有好几亩，虽说依然挂在官府的名下，但是看中这块地方的大户也不少。

“你知不知道，这玄妙观虽然荒废，但是已经有人瞧上了这里，就是这附近的吴家。”

孙玉伯口中的吴家，林河是知道的，因为吴家的府邸就离玄妙观不远，吴家算得上是富户，家里的老爷中过举，沿街开着几家店铺，乡间也有着两百多亩上好的水田。

“若是麻烦的话，这事情便算了。”

林河不愿意孙玉伯为难，锦衣卫虽然凶名在外，但是做事情却很守规矩，更何况孙玉伯马上是要回京师的人，还是不要横生枝节的好。

“这有什么麻烦的，不过一个举人罢了，更何况那吴举人想着的可是侵吞官产，都没打算出半分银子买下这里。”

孙玉伯在嘉兴府待了那么久，对于这府里的大小士绅不说了如指掌，但也是知道个七七八八，吴家并没有什么厉害的背景，只不过吴府离玄妙观近的很，才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这事情老师帮你了，我自会让人带你去衙门，这玄妙观占地颇广，虽不在内城，而且又已经荒废残破，但也需要个二三十两银子才能拿下来，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总得先有个自己的家，心里才踏实。”

刚拿到手的银子还没捂热就得出去一半，林河到不觉得有什么不舍，玄妙观虽然破落，但是地方够大，将近六亩大的地方，好好规划一下，可是能做很多事情的。

……

差不多走了近四里路，沈炼和沈光才找到了家开业的食铺，因为穿的破旧，两人刚进店里，就被小二往门外赶。

“去去去，讨饭去其他地方，咱店里没剩饭。”

倭寇肆虐，嘉兴府里各行各业的生意都不太好做，便是食铺的生意也不如往常，更何况天寒地冻的，店小二本就起的不情不愿的，更加没好脸色给这两个一看就是穷鬼家的孩子了。

“行了，阿五，看看后厨有没有吃剩下的冷饭，给他们拿一点。”

食铺里的女掌柜英娘喊住了赶人的店小二，那女掌柜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不像大多数江南女子般娇小，面容也是线条偏硬，虽然看着英气，但是却让人觉得像个男人。

阿五一贯是被自家掌柜使唤惯了的，听到掌柜的吩咐，便是不情愿，也只能照做，只是口中嘀咕着，“今日只来了几个老主顾，这样的小鬼要是多来几个，怕不是要去喝西北风。”

“我们不要你的剩饭，我们是来买吃的。”

沈光狠狠地瞪着那个刚才把他们往外赶的店小二阿五，大声说道。

“买吃的，你有钱吗？”

阿五被一个小孩瞪了，自然不甘示弱，大声嚷嚷着。

“谁说我们没钱了。”

沈炼也发怒了，他把孙玉伯给的银子拍在了食铺里的桌子上，大约三钱分量左右的银子，一下子让那阿五看傻了眼。

三钱银子，已经能置办一桌酒菜了，便是食铺的老主顾，也很少有人会拿出这么多银子来买吃的。

“看你们那样，这钱莫不是偷来的吧？”

阿五不是个好相与的，仍旧是嘴硬的。

“够了，你给我滚到后厨去。”

英娘终于发怒了，自己的伙计什么脾性她太清楚不过，要不是这个阿五做事手脚还算勤快，这尖酸刻薄的嘴脸早叫她赶走了。

阿五被英娘一骂，便是还嘴也不敢，直接灰溜溜地往后厨去了，自家这位女掌柜可是敢拿着刀和官差对着干的狠人。

“两位小兄弟，你们要买些什么？”

英娘的声音倒是和她的样貌完全不一样，也是地道的吴侬软语，听上去软软糯糯地甚是好听，而她也让沈炼和沈光两人心生好感。

“掌柜的，我们要四个人吃的，家里还有两位长辈，要有肉，最好多一点。”

“四个人，我这边有半只闷好的肥鸡，还有刚蒸好的馒头，我便算你五分银子好了。”

英娘看着两个孩子个子不大，再加上家里两个大人，半只肥鸡加上馒头，也该足够吃了。

“掌柜的，除了肥鸡，还有没有其他肉食，长辈吩咐了，越多越好。”

沈炼想到那位孙老师的吩咐，再加上自己和弟弟也挺能吃的，这半只肥鸡估计不顶什么事。

“那便再加两只酱肘子，其他现成的倒是没有了，你们要是等得及，我便再捉只鸡来杀。”

“行，差不多了，掌柜的，一共多少银子。”

“给一钱银子就行了。”

看着那年长孩子颇为不舍地递给自己银子，英娘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己的弟弟也这般大小呢，也是一样的懂事。

“对了，你们叫什么，刚搬过来吗？”

“我叫沈炼，他是我弟弟沈光，我们就住在玄妙观。”

“我叫英娘，你也不用掌柜的叫来叫去，高兴就喊我一声姐姐。”

英娘拿剪刀从那块银子上剪了一块后拿秤称了下后，便把剩下的银子还给了沈炼，然后又从柜里拿了两个馒头，“先吃着吧，那酱肘子我还得再热下，别饿着了。”

“姐姐，你是个好人，不像那个伙计那么凶。”

“你这嘴可真甜，姐姐一会儿多拿两个馒头给你们。”

沈光是个机灵的，拿到馒头后便朝英娘说道，却是让英娘高兴地大笑起来，一阵风似的往后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