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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晴后的初春江南,天色最好,哪怕是玄妙观这等破败的地方,雪后绽放的梅花,一眼望去也是别有一番风韵。

起来后的陆文昭被沈家兄弟带着在院子里跑了一圈,虽然不太明白“热身”是做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只要照做就行了,老师肯定自有用意。

“这几年世道不太平,倭寇屡屡侵犯,你来我这里读书,除了学文,也要练武,自古君子就有诗书礼乐御射六艺之说,这御射便是武事。”

林河一本正经地说道,他打算在玄妙观开一所学堂,按自己的想法教学生,自然任何事情都要能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做借口,不然很容易被人攻讦。

君子六艺,陆文昭自然是知道的,更何况哪个男孩子小时候没有舞刀弄枪的冲动,他也是一般,只不过姐姐向来要他以读书为重,他才不像别家的孩子有木刀木枪。

林河也没教别的,就是擒敌拳和拼刺术这两样,在他看来,光这两样三个学生只要长期练下去,自然足够他们防身用了。

尽管只有三个人,但林河仍是按着军训时的法子来上课,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都响着他的喊声,“立正,向左看……”

差不多接近一个时辰的时间,陆文昭被累得够呛,可他却觉得新鲜而有趣,而且因为沈家兄弟陪着,哪怕因为初学,很多动作都做不标准,他也被激起了好胜心,觉得自己再怎么也不能不如沈光这个小弟弟。

练习完之后,进了偏殿,陆文昭和沈家兄弟一起用热水擦了身体,把衣服用火烘干后才重新穿上,只是闻着那股味道,他觉得自己晚上回去,怕是要被姐姐追问了。

不过很快,陆文昭的全部心思就被新的课程给吸引了,因为老师又教了他们的全新的符号,而且还对应着一二三四……加减乘除。

林河教给三个学生的自然是阿拉伯数字,他要教数学,肯定要先把这些数学符号教出去,“这是天方数字,在西方也唤做阿拉伯数字,老师教你们学这些数字和符号,是为了你们以后方便学习,我大明的数字太过繁琐,不方便计算,这是经世致用的学问,你们千万不可小觑。”

陆文昭听着林河的讲解,眼里放了光,他自己家里是做生意的,当然也知道算账有多麻烦,姐姐小时候跟着父亲认全了字,可是记账的时候也常常搞错,如果学了老师教的天方数字,这记账可就方便多了,而且看起来也简洁直观。

一个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陆文昭觉得自己的新老师学问简直高的没变,教完数学,还上了一堂课,教了他很多不知道的知识,比如这个世界有多大,大明在哪里,大明有多大……

依依不舍地拜别了林河和沈家兄弟,陆文昭离开了玄妙观,沈炼和沈光还结伴一起送他,让他很是感动,他在吴家私塾就从来没感受过这种来自同龄人的关心。

……

看到弟弟回来,陆英娘自是高兴得很,她还从没看到这个弟弟如此精神的一面,只是去读了一天书,这个弟弟就好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一边招呼着弟弟吃饭,陆英娘一边忍不住问起了弟弟今天学了些什么,“林先生教你什么了,姐姐总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老师的学识如渊似海……”

陆文昭思索了一下,才找到了可以形容老师的词语说道,然后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今日一天的所学和见闻。

陆英娘对于林河教自己弟弟习武的事情,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这年头世道不太平,弟弟学些防身的手段也是极好的,只要不荒废了学业就行,而且她也对父亲当年在考场咯血而死的事情心有余悸,觉得这位林先生说得真是对极了,身体不好怎么念得好书。

“你要好好听先生的话,好好学。”

陆英娘见着和平时截然不同,说话滔滔不绝的弟弟,一脸的欣慰,果然那赖塾师是个误人子弟的庸人,这换了个老师才一天,弟弟便变得如此开朗。

听着弟弟所讲,陆英娘越听越觉得林河不凡,尤其是听到弟弟还能教自己那门拼音的学问,以后自己也能说一口京师官话做生意,心里面更是起了波澜。

陆英娘也是有些见识的,在她看来,那位林先生教的东西都是极为实用的学问,弟弟就算以后不走举业这条路,光是一口流利的京师官话和那名为数学的学问,就不愁日后生活了。

“以后你中午不要回来了,早上记得多带些吃的东西给林先生。”

陆英娘很快就做了决定,她打算让弟弟多带些吃食孝敬林河,而且光是这样还不够,她觉得以后每个月的银钱还得多给些。

吃过饭,陆文昭自是迫不及待地教起了姐姐拼音,而陆英娘也是学得极其认真,如今这城里来自北地的军士不少,要是能说一口京师官话,自是能招揽生意。

……

夜晚,嘉兴县衙内,户房的办事衙房内,胡金水看着坐在对面的吴家来人,一脸的冷意。

“玄妙观那块地方你们就不用想了,早有人打了招呼,用不了几日便会来衙门办契事。”

胡金水是积年的老吏,这嘉兴县内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心里清楚得很,玄妙观那块地方自从一把大火后败落了,这吴家的宅子就在边上,却一直舍不得拿出银子来买下被充做官产的玄妙观,无非就是打着年深日久把地方吞了占官府便宜的主意。

“胡典吏,究竟是什么人看上了玄妙观那块地,我家老爷吩咐了,着我打听清楚了才能回去。”

吴家的管家吴三德一脸为难地说道,自从从县衙知道玄妙观这块地黄了的消息,自家老爷就发了好大的火,可惜自家老爷只是个举人,在嘉兴县里实在算不得什么,可是为难了他这个做下人的。

“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对方你们惹不起。”

胡金水看着吴三德,念在过往对方也曾给他送过不少银子的份上提醒道。

“这肯定是惹不起的,只是还请典吏开恩,多告知一些消息,我家老爷也好和新邻居打交道。”

吴三德想了想,却是从怀里又掏了银子,这是他自己的身家,拿出来虽然肉疼,可他要是只带了不清不楚的消息回去,自家老爷定然不会轻饶。

“好吧,我便直说了,最开始是县里兵房拖过来的关系,我一开始没太在意,后来你吴家过来也要谋玄妙观那块地,我才托人打听了下,兵房那边是锦衣卫的关系。”

胡金水收了银子,锦衣卫的名声吓人,吴家虽然是本地的地头蛇,可是区区一个举人,在进士满地走的嘉兴府,算的了什么,再说人家愿意花银子买地,虽然价格低得很,但比起打着一分银子都不愿花的吴家可是实诚得很。

“那锦衣卫那边托关系过来买地的人叫林河,是本府秀水县人士,我再告诉你个消息,就在刚才,平湖那边快马发了总督衙门的行文过来,招人过去。”

胡金水说话间,语气颇为玩味,他如何不知道吴家打的什么主意,还不是想探听清楚对方底细再做计较吗,可如今看看这个叫林河的可不是什么好拿捏的,锦衣卫和总督衙门那里都有关系,哪是区区一个举人招惹得起的。

“多谢典吏告知,我这便回去告知老爷。”

吴三德也被吓到了,锦衣卫那是凶名赫赫,更别提还有高不可攀的总督衙门,吴家可招惹不起,这消息带回去也能让自家老爷死心了。

……

点着的油灯照亮了简陋的案几,摊开的红刀纸上,林河正自画着图。

自从有了开学堂的想法,他便忍不住规划起来,等日后有银子了便起一座自己想造的学校。

林河一直觉得古代的建筑有时候漂亮是漂亮,但是却不够实用,这时候的人很少起高楼,大户人家起的高楼,也多是观赏用的阁楼。

白纸上,墨色的线条很快勾勒出了部分建筑物,虽然外观上还是古色古香,但是内里的结构却截然不同。要有高楼,要有操场,要有做实验的地方,也不管究竟能实现多少想法,反正林河决定先按照最齐全的来规划,大不了以后一点一点地去实现。

林河画得认真,玄妙观的地方很大,将近五六亩的地方,平整以后可是偌大一块地,而且过了河便是大片的滩涂地,按照大明此时的规矩,只要开垦得法,能够完粮纳税,自然是能想办法拿下那些地。

沈家兄弟看林河画图画得认真,也没有在旁边打扰,只是按着林河的吩咐,就着油灯的光,在边上同样写着字。白天的课程,虽然两人对比陆文昭有些优势,可是仍旧不免生出了些危机感,向来沉稳的沈炼自是不愿被和自己同样大的陆文昭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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