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公子的家人送来了一笔钱。拒绝了那个花坊里面的后代,拒绝了银珠,也断绝了他们最后的来往。这再次证明了银珠的话:只有金钱是可以依靠的。
贵公子很快也到欧洲留学去了,回来以后,仪表堂堂,衣冠楚楚。谋取到了一个社会局的什么职位了。
家庭幸福,妻子和睦,儿女成行。福荫给了自己的家庭。
这个卑下的、花坊出生的女儿,他似乎完全都忘怀了。或者羞于承认,或者感到厌恶。谁愿意去承认花坊里面的孩子?谁是冲着孩子去的花坊?
曾经拜倒在银珠石榴裙下的翩翩公子,曾经是银珠梦里的欢笑、心里的福祉?这个时候却像是躲避瘟疫一样,生怕银珠缠上,生怕那个孩子成为他幸福人生的污点和累赘。
现实生活本来就是这样。就像是后来那个让银珠动了心的男人说的:花坊出生的孩子,算谁的?
花坊出生的孩子,不属于任何人。
银珠凄惨地苦笑了一下。不属于那个男人,也不属于生了她的那个女人。
既然那位父亲不爱自己的女儿。金钱交易的一对男女,还有什么情分去讲?银珠何必去爱这个负心人的骨肉?
银珠对这位怀胎十月出生的亲生二女儿,始终是一种仇恨的心态。她找不出爱她的理由。把她抚养长大,用一万块大洋的高价,卖给了四川那位有钱有势的督军大人。
“二姑娘的消息,登在报纸上了!”
柚子出现在面前。他低声说了一声,递过来一张《罗宾汉》报纸。 报纸醒目位置,就是报导长江上漂来的,那对狗男女被残酷惩治的消息。百姓都觉得残忍,也觉得无可非议。
“婊子的女儿”五个鲜明的红字,用彩色印刷真实反映出来。
银珠冷眼扫了一眼报纸,咬着牙说:
“死得好!还上了报纸!整个上海滩都轰动了吧。沸沸扬扬!真是太好的消息!……但是我不关心这个。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就要评选了吧。有花魁评选的消息,再拿给我看。我们‘九只猫’花坊,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出过花魁了!”
柚子答应,小心翼翼将报纸收了回去。
“没事了!都回各自房间,做各自的事情吧。”银珠说了一声。
银珠挥挥手,姑娘们各自回各自的房里去了。
四位金花姑娘住在楼上,每位姑娘的房间外面都挂着牌子。她们的房间很大,每个房间其实都是套房,可以供客人喝茶,聊天,安排饭局,喝花酒,或者聚在一起谈论事情的。
花坊香氛四溢,雕花漆木,其实也是上流人士谈论事务的地方。
但听见珠帘哗哗啦啦一阵响动,香风呼呼袅袅一阵流转,姑娘们的影子就消失在阁楼上面了。
银珠沉沉地出了一口长气。
也不能说,银珠心里没有一点点悲哀。只是悲哀的速度来得太慢,愤怒抢了先。所以银珠从外面看来,是愤怒的表情,而不是悲哀。
她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心里忽然泛起一种被毒蛇咬过的滋味。她有点同情那个女孩子。虽然是从自己肚里里生出来的,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女孩子,小时候那一张清瘦瘦的,可怜巴巴的样子,还是压抑不住浮现出来。
这个女孩子多可怜哪。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父亲去爱她,也没有母亲去爱她。她无辜地生下来,就这样,无依无靠,在凄凉的世界上走了一遭。
银珠这样想着,喉咙里面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她出了口气,抬眼一看,四女儿银四含着怨恨站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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