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珠这样想着，喉咙里面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她出了口气，抬眼一看，四女儿银四含着怨恨站在她面前。

银四儿还带着稚气的眼神，明亮的眸子，幽幽地放着奇怪的光，望着她。

“妈妈，你心里只有银元吗？”银四开口问了一句。

银珠知道银四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不到你房间里？教你曲子的苏先生还没到吗？”银珠问道，“下午局票就会来了。你还要去赶场子。”

“妈妈，你心里只有银元吗？你只想着局票，想着卖女儿，想着做生意吗？你有多少钱才算够？二姐姐的命你不在乎吗？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她死了你一点也不心疼吗？她死得那么惨，整个上海滩都在议论她！”

“整个上海滩都在议论吗？议论什么？”银珠看了一眼泪光晶莹的女儿银四，她冷酷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倍，“婊子的女儿吗？花坊的孩子，算是谁的孩子？不属于任何人，也不属于我！谁是我的亲生女儿？谁也不是！”

银四带着泪光，惊愕地望着自己超乎常态的妈妈。

银四，“九只猫”花坊响当当的四姑娘！正而八经，还真的不是银珠的亲生女儿。

不过这个秘密，没有一个人知道。

因为太巧了！银珠把自己刚出生的女儿交给那个负心男人的时候，回来路上就捡到了这个女儿。

她抱了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回来，用自己的奶水抚养。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抱的并不是她亲生的女儿。

这个女儿来的有些巧，有些正是时候。但是银珠并没有因为这个，感觉到银四不是自己的女儿。相反，她对银四的感觉还亲些，她正好替代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不像那个二女儿，自始至终，都让银珠对她的存在感到怨恨。

“妈妈！你根本就不缺银元。你卖了三个姐姐，三个姐姐给你赚的钱够多了！外面人都说，你存的银元比老佛爷的钱都多！只是一万块大洋而已！完全可以避免二姐姐的惨死！你的心怎么这么狠！”不懂事的银四继续愤怒哭喊说。

“是谁让她在这里胡言乱语发疯的？”银珠说道，“我告诉你，如果你不听我的话，你的结局比她更惨！我们这些花坊里出生的女人，从出生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不能有任何爱情！不能对男人保佑任何幻想！我从小娘就这样教导我，我没有听她的话！现在才相信是至理名言！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姜姨娘呢！小红！”

姜姨娘在楼上调理胭脂粉水，不在这里。小红是银四的打底大姐，急急忙忙出来，将银四强拉着，往房间里去。

“姑娘快点！苏先生已经来了！”

银四年龄还小。也没有来月事，现在只是做“小先生”，等着将来长大了正式“梳笼”，才能开始做“大先生”。

银四从小生得明眸善睐，清水出西施一般，嗓音如珠玉般圆润动人，唱的曲子宛转清脆。外人都说，“九只猫”花坊的四姑娘，歌喉压过青楼里面众多的姑娘了。

银四的名声也随着年龄的增大，一天天大起来，点她出去出“堂差”的局票每天都是满满的，整个水牌占了许多。

但是银四是“小先生”，只负责唱曲子，陪客人，有些客人想要同房的，就由银四的打底大姐小红来替代。

花坊里面的每一位“小先生”，都有一位教导的姨娘，一位陪同的打底大姐。

小红过来，把银四拉到楼上去。

“四姑娘快点。学了曲子，下午就要出堂差了！”小红一边劝说，一边将哭泣的银四推到房间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