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

银珠一边扶着栏杆上楼梯，一边觉得心里闷得慌。

二女儿的亲爹长什么样，她也有点想不起来了。

银珠能够想起来的，就是她生下第四个女儿的时候，苦苦哀求那个所爱的男人：

“就算我求求你。把这个女儿带走吧。她跟着我就是乐籍，别人看不起的。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就把她带走吧。给她一个前程。”

那个所爱的男人，此时完全变了一张脸，冷笑说：

“我的亲生女儿？花坊里面出生的孩子，算是谁的孩子？我怎么给家人说？这是一个婊子的女儿？”

“你不认也罢。把她带走送人也行。只要找个好人家……”

男人禁不住银珠的哀求。

“我可以抱回去。”他抱起了那个孩子，头也不回，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银珠心里有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将再也看不到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床上遗漏了一个手帕，那是银珠亲手绣的，上面绣着一朵梅花。还有红线绣制的一行字：那是她亲手绣制的、女儿的生辰。

银珠将手上戴的、一个蓝水透亮的翡翠手镯取下来，包在手帕里。捂着胸口从床上爬起来，披上外衣，踉踉跄跄追了出去。

外面在下雪，雨雪霏霏，行人稀少。

银珠追出去几条马路，才看见那个男人的身影。

银珠将手帕放到孩子的襁褓里面，贴着孩子的身体轻轻放进去，最后看了看孩子的小脸。

“这是做什么？让人看到！”男人呵斥了一声。

银珠怔怔地松开了手。她的眼泪跟着飞雪抛洒下来。

男人叫过来一辆黄包车，抱着孩子坐上走了。

银珠呆呆看着黄包车远去的影子，神情凄惶。她觉得，男人带走了她的心脏一般。

银珠回来的时候，脑子里迷顿顿的。她孤独的身影，在巷子里走来走去，雪落了一脸，湿漉漉的，分不清楚是不是眼泪，还是融化的雪。

在经过一个寂寞无人的小桥时，银珠的眼睛，被一样东西吸引住了！

或者说，她惊呆了！

明明是把女儿送出去了啊！让她亲生的父亲抱走了！

上天难道不同意这样做吗？

在小桥的桥弯一侧，放着一个襁褓，裹着一个丢弃的孩子。

孩子的脸被冻红了，哇哇哭着，声音几乎听不见，太微弱了。

银珠将那个襁褓抱了起来，四下里看了看，没有一个人。

也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看一看小脸，胎毛还没退，黑黢黢的，真丑。

银珠把那个孩子抱在怀里，踉踉跄跄回来了。

那个时候，路上被抛弃的孩子很多。贫民窟那边的河水里，经常有死猫、死狗、用草席、麻袋装盖的婴儿尸体。

这些孩子多半是私生子，也有贫苦人家养不活的，扔在路上，碰上好心人会送到育婴堂，碰不上就没命了。其中大部分是女孩子。

这也许是天意吧。刚刚失去自己的孩子，就遇到一个年纪相仿的弃婴。

银珠将这个孩子抱了起来，带了回去。用自己的奶水接着养。

除了那个男人，谁都以为：这是银珠的四女儿。那个孩子出了满月，脸上黑黢黢的胎毛都褪去了，露出来一张白皙娇嫩的脸，乌黑闪亮的大眼睛。

“是吃这碗饭的！”银珠赞了一声，给孩子取了一个名字，“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