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年的寒冬,浦城新年伊始的早上难得出了太阳。
秦玺在这里待了六年,前五年的元旦均是阴翳的下雨天。秦玺抬头望了望天,只觉得凛冬过去,春光斐然。
“玺玺,路上小心。”男人把行李箱递给她。
转眼间,男人又拉住秦玺的手,眼神流露渴求,“玺玺,我知道我不配得到你的原谅。但我还是谢谢你,让我们好聚好散。”
秦玺不知对男人该作何表情,木着脸接过行李箱,转身向火车检票口走去,男人追了几步,又悻悻站在原地。
他大声道,“玺玺,你再对我笑一下吧。”
秦玺回头,嘴角是公式化的弧度,她虚眯起眼睛,“柴远,求你别再恶心我了,行吗?”
这是秦玺和柴远结婚的第六年,日子过得平平淡淡。不久之前,秦玺仍认为她会和这个男人白首不离,单单愧疚不能为他添一子女,承欢膝下。
但在某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他们和平离婚了。秦玺敢保证,那一天是柴远这一年给她的最大惊喜。
门一开,见到那酷似柴远的男孩的瞬间,秦玺就明白即将会发生什么。
背后悄悄走出一个唯喏且矮小的女人,她紧紧抓着皮包带子的模样像极了偷走甜点的小老鼠,还战战兢兢地打着抖。
“我们找柴医生。”
秦玺笑了,柴远啊,出轨也不找个比她好看一点的对象。
“请进。”秦玺听见自己如此礼貌道。
然后,发生了什么?
秦玺浑浑噩噩,却又记得很清晰。
无非就是女人哭着对她道歉,她丈夫出轨了,还让她的小儿子跪着磕头认错,又说是通过柴宁宁的介绍和柴远在医院认识。最开始没想怎么样,只是想感谢柴远治病救人,请他吃了顿饭,但事情就顺其自然地发生。后来她怀孕,柴远给她钱让她把孩子生下来,两人在外面偷偷摸摸三四年。
秦玺安静听完她的报告,抽出纸巾让她擦擦眼泪,观察起女人的情况,面色蜡黄,肤质粗糙,雀斑星罗棋布在脸上。
比起她,到底有什么好。
她托着下巴,俯下前身,是她虚伪的亲昵,“诶,你平时都不保养吗?”
那女人微微一愣。
“什么?”
秦玺又笑笑,她回身从酒柜内抽出一瓶香槟,瓶塞被压抑着起开,金色的液体灌注在玻璃杯内,她庆祝似的举杯。
“啧,那我真是输的彻底啊。”
两个小时后,她和柴远去民政局离了婚,熬夜收拾行李搬离那个家,甚至连学校都懒得再去一趟,只是叫实验室的老师帮她请了个长假,再来就是三天后她站在这里,检票进站回到另外一座城市。
新年就真的给了她一个新的开始。
动车到站,人流逐渐涌动,秦玺像被动的小鱼被海浪推着进入车厢,终于找到某一处位置坐下,她已然耗尽心力睡了过去。
周围的乘客不同于秦玺的放松,他们紧张地揪住车票,直到一位制服男子走入车厢向他们微笑。
“欢迎来到人生旅车,竭诚为您实现愿望。”
秦玺再度醒来,感觉睡姿不对劲,按理说,她是坐在火车上睡了过去,怎么会变成平躺在床上。她可不相信,硬座还能变成卧铺。
周围光线不太好,隐约一瞧,就知道这不是一个熟悉的地方。
“妈妈,你醒啦?”有个黑黑的身影扒着门缝凑出了一个头,是个扎着冲天炮的小女孩。
秦玺皱着眉头,撑起身子,她的额头隐隐作痛,一摸,上面贴着四四方方的药包。
“你谁啊?”
小女孩紧张地揪着手指,“妈妈,你别吓我。我是圆圆。”
我还是方方嘞。
秦玺敲敲脑袋,居然梦见一个五岁大的孩子叫她妈妈,难不成她是想生孩子想疯了。
小女孩很怕她,不敢上前阻止她的动作,甚至肚子咕噜噜地叫,也不敢说一声我饿。
秦玺翻过身,继续趴在床上,心想她在做梦吧,醒来这一切就恢复如初。说不定,连柴远出轨也个梦,醒来之后他还会在凌晨六点钟吻自己额头,然后和和睦睦地进行着婚姻生活。
小女孩揪着手站在床边盯视着,没过多久,她又咬咬唇,委屈地走出去。
秦玺是被饿醒的,等她睁眼,还是那个黑黢黢的小破屋,她就知道这不是梦,但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
小女孩开了灯,昏黄的白炽灯洒在整片屋下,视野变得清晰,是秦玺难以忍受的杂乱。玩具,袜子,衣服,烟盒,酒瓶,簇成一团,甚至许多还带着血迹的绷带。
秦玺犹如弹簧般立起来,离着那床远远的。
环视一圈,秦玺发现这屋竟然没有一处干净的下脚地,甚至地面连瓷砖都没有铺,有点像她公寓里的清水房。
大量的记忆涌入脑海中,秦玺跌倒在地上。
她仍然是“秦玺”。
可能是平行世界的她,却有着和她不一样的命运。
现在是90年代中叶,“她”是梅子村一户农家的女儿,十八岁那年在学校和柴远搞对象,没做好保护措施怀了孕。硬是不顾父母反对辍学嫁给他,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不久,柴远就染上赌习,天天在茶馆打牌混日子,诸多不顺意下秦玺本想离婚,又无奈于肚子里的孩子。
十个月过后,孩子降生,是个女孩。期待孙子的柴母放下炖好的鲶鱼汤,冷脸回家,柴远当夜便出去吆三喝五和兄弟们打牌,年轻的秦玺伤心地死去活来。
在一旁陪伴她的小姨子柴宁宁劝道,忍忍就过去了。
的确,忍忍就过了,这一忍就忍了六年。
柴远变本加厉,越赌越大,常年不回家,赌输了之后还爱喝酒打老婆,秦玺额头上刚缝的几针就是他前几晚拿酒瓶砸出的伤疤。
秦玺的脸黑了一大半,吓得圆圆不敢说话。
“玺姐,我回来了。”院子外传来推门的声音,“天都黑了,鸡怎么没赶进窝,别冻死了。玺姐,我哥回来没?”
圆圆一听还没有煮饭顿时惊慌,扭着旧棉袄的手更加使劲。
秦玺挺直腰板地走出门外,她冷漠道:“没有。”
外面是个小院子,几只母鸡在地上咯哒咯哒地走,糊了满地的鸡屎。秦玺没在农村待过,看着胃里发憷,把视线移向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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