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打发走了沨祭这尊神，我释然松了口气，回想方才见白子宣的一幕幕，我愈发觉得哪里不对劲起来，譬如，他为何要追问红缨关于沨祭的事情，又譬如，他怎突然就变了心，破天荒的放了我走？难道，是他察觉出来了，彼时的红缨是我假扮的了？

摸摸脸皮，不对，我的易容术应该没有那么差劲，只一眼便被他看穿的可能性并不大……

事到如今，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仅过了几天舒坦的日子，不想翌日一早老板娘花姑便领着一众花枝招展的舞坊姑娘亲自来寻我，满脸谄媚的握着我肩膀，立在我身后笑容可掬：“哎呦姑娘啊，你瞧瞧咱们这整个千花楼，论弹琵琶，谁能比得上你呢。此次南荒上君路过阴阳妖市，要在千花楼歇息几日，你啊，就只需上台奏一曲便好，这招待的事情，我便交给瑶花了。你是咱们花萼阁的招牌，不能让前面两阁的姑娘给比下去不是？姑姑我都替你安排好了，姑姑晓得你不爱接外客，这南荒上君是出了名的正经，且早有妻室，对自己的夫人宠爱无比，不会对你心生他意的。”

我别过头不愿应允，花姑便又继续挪步挡在我面前，好言好语道：“红缨丫头，就当是姑姑求你，这南荒上君啊，实则乃是姑姑的恩人，想当年姑姑被人陷害，染了牢狱之灾，可多亏这南荒上君明察秋毫这才让姑姑得以绝处逢生。上君对姑姑有救命之恩，姑姑对你呢，又有知遇之恩，丫头啊，你不会连这件小事，都不答应吧！”

听她所言，我倒还是真没有不答应的理由，红缨善琵琶，而这登堂献艺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拒绝了花姑，难免会遭花姑怀疑。

“可是红缨的嗓子已经倒了……”

“无妨无妨，你只需啊，上台弹一曲便好。”花姑立马又热络的贴了过来，我晓得这次是逃不掉了，便唯有暂做应允。

“红缨已数日未碰琵琶，恐是手生，但不知到时候，该弹哪一支曲子为好。”

花姑的脸上堆满欣笑，摇摇手头团扇思虑少顷，“这曲子么，自是清脆悦耳的曲目为好，不可太悲，不如就弹你拿手的，只要曲意清雅，别的啊，也无甚要求。”

随便弹？倒是还应付的来……

扭头同侍奉在我身边的小丫头道：“去取我的琵琶来。”

“是。”小丫头欢快的撒着脚丫子去拿琵琶，一只红木琵琶送入了我怀中，我抬指撩弦，唔，音质还算甚好。

风风火火的被一众人簇拥着前去茶厅献艺，台子上一舞起罢，红衣舞女们相继退下来，我抱着怀中琵琶施施然的上了台，目光略微往台子下扫了一圈，瞄见了那名所谓的南荒上君，以及……北荒上君那个败家儿子。

他俩在一起，实是不值得大惊小怪的，东西南北中五荒上君向来亲如兄弟情同手足，算起来这个南荒上君，乃是他二叔，他二叔亲临阴阳妖市，他自得想法设法，让其瞧一瞧自己的心上人。

目光掠过犄角处，那沨祭正潇洒怡然的端坐着吃茶，眼神时不时的往我这边瞟，看的人心虚。

小茶厅里今儿的客人出奇的多，花姑前去赔笑着招呼上君那团子人了，我安坐下来，抬指正要拨弦，却听台下有人兴致勃勃的含笑道：“嗳等等，素闻千花楼内的红缨姑娘善琵琶，一双纤纤玉手能奏上千支曲子，今日我家上君亲临，不如，红缨姑娘便奏一曲不同寻常的，好让我等，也一饱耳福。”

说话的正是南荒上君身畔的小妖官，彼时看着我的一双眼里泛着闪闪光华，瞧他的模样，并非像是来找茬的……

我慵懒抬眸，低低开口问道：“敢问大人，想听哪支曲子？若红缨弹得来，定不让大人失望。”

小妖官眼里的光更亮了，甚是开心道：“不知红缨姑娘可知名曲《琼楼十二阙》？”

“琼楼十二阙？”最先有反应的乃是那败家子少君，听其说起这个名字，大抵是怕我弹不出来丢人，便赶忙帮我说话道：“咳，这琼楼十二阙乃是天上的曲子，红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怎会这支曲子。”

小妖官一本正经的回禀道：“少君此言，非也非也，家姊昔年亦是酷爱弄弦乐，下官深知这爱乐之人，个个都是为求一曲谱不惜一掷千金，为练一支曲，不惜日夜不眠的主。琼楼十二阙虽早些时候只在天界闻名，但这些年来，早已在三界都传扬开了，红缨姑娘号称妖市第一琵琶手，想必这支曲子，难不着红缨姑娘吧。”

一句话引得众人目光齐齐投向我，炙热无比，我低眸抱着琵琶不言语，但听那败家子儿少君还在为我辩论：“十二阙指法繁多，曲子又长，节奏变幻甚多，红缨这几日身子不好，等改日再弹给二叔听也不迟……”

“少君这是护短了么？”小妖官偷笑打趣。

我听他们你来我往了良久，有些打瞌睡，觉得这样下去他们怕是还可以争论上两刻钟，不想再浪费时间，便直起了腰身，先弹奏了起来。

不就是那支过时的琼楼十二阙琵琶曲么？想当年我可是将这曲子背的滚瓜烂熟，反着弹都没关系。

指尖迅速在弦上扫着，台下那争论良久的两人终是老老实实闭了嘴，那败家子少君瞠目结舌的紧盯着我，似乎是发现了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一般，久久不敢回过神。

至于那犄角处的沨祭上神，此时倒是无甚反应，依旧悠悠然的吃着茶，与这头的重阳少君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琵琶一曲响起后，茶厅内的嘈杂声终安静了下来，台下之人，泰半都是被这支在妖界不甚常听的琵琶曲给惊艳着了吧。

一曲弹完须得近半个时辰之久，曲调一次又一次渐而高昂，旋律凄凄复婉转，其中光是各类指法便有几十种，亏得曲谱记得熟，若不然想要完整奏下来，可真是件难事。

曲终，众人还沉浸在收尾那一重激昂音律中，我颇是心力交瘁的抱着琵琶下了台，趁着那群人将才反应过来拍手叫好时，赶紧逃之夭夭。

这若是再让我弹一支仙曲，我怕是能当场暴毙了！

“主上。”前脚刚踏出小茶厅的后门，便听胭脂站在树梢头轻声唤我，我左右环视了一遍，见四下无人，便拂袖化成了自己原本模样。

“何事？”

胭脂飞身下来，化成人形。我随手将琵琶丢给了她，她抱住，小步跟上来与我道：“主上吩咐属下的事情，属下已经打探到了些许。”

我拍拍手道：“讲。”

“属下回妖宫寻找典籍的时候，遇见了君上，君上说，那天衡山关押的乃是上古凶兽猰貐，天地初开的混沌时期人间曾由天地精气衍化而成的灵兽数目达上千只，猰貐亦是其中之一，猰貐初时心性和善，本为瑞兽，奈何遭到恶神诬陷，被上任天君误杀。猰貐之子见父亲被杀，便心性大变，终日行恶，甚至意欲与九重天为敌，替父亲报仇。久而久之，它便从上古瑞兽沦为了上古有名的凶兽，天君见它生了魔性，恐它危害三界，便请求祖神施法将其降服。祖神怜其无辜，且本性不坏，便只将其封印在了天衡山，以两重封印固之，令他永世不见天日。不过，前段时日天衡山忽生了大动荡，怕是，那凶兽在山内做的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