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与沨祭不同，终归是神仙，心怀怜悯苍生之心。他的眼睛，很清澈，可没有那么多的算计与阴谋。”我轻靠在雕花床栏上，闭目养神：“不过，他这般费心思接近我，也真是难为他了。”

“主上是觉得……”

我拂拂广袖腾出一只手支额角，“他是来调查天衡山之事的，哥哥说的对，这泱泱三界，每一日每一刻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一件，是能够逃得掉天上那些神仙的眼睛的。白子宣下凡，必也是奉了天帝的命令，沨祭此人素来心高气傲，天帝收了他上神之权，他定是恨极了，不能明目张胆的对抗天界，就只有在背地里偷偷摸摸的对天界下黑手，只是，他许是低估了九重天的实力，天界能一统三界六道，四海九州，靠的，可是真本事，派一名连沨祭都不识得的大神下凡调查他，亦是一句话的功夫。他要与我合作，想要从我这里取得沨祭的消息，而沨祭，亦是要从我这里打探到他的身份，有趣，真是有趣，这场戏，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那主上，是答应了？可君上说过，公主暂时，还是不要蹚这趟浑水为好。”

“我可没有干涉天界之事，我只是在报仇，天界的事情，还是让他自己处置吧。”

胭脂低头沉默，半晌后才问道：“主上是打算与白公子合作？不管沨祭恶神修为有多好，为天界立过多少功，一旦有了反心，天界必然不会饶过他。其实无论天界最终要如何处罚他，他都是罪有应得，主上固然可借天界之手为自己报仇雪恨，只是属下担心的是，沨祭死了，主上你难道就开心了么？主上您心中的怨气，便可消散么？您的病……便可好么？君上说过，只有等主上自己想明白了，愿意放下了，主上才能真正获得解脱。”

“解脱？”我苦笑，“大抵这辈子都放不下了，没人知道，我的那些过往，曾有多么的不堪。”

“主上，也许，世上真会有那么一个人，可以拉着主上的手，替主上驱走阴暗，带主上重见光明……”

掀了被子下了床，我无奈笑道：“你何时也变得同哥哥一样，多愁善感起来了。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模样。”

胭脂脸红，往后退了两步，板着脸色不好意思道：“属下只是担心主上罢了，属下的职责，便是保护主上，陪伴主上。”

“好了，晓得你是为我好。这件事，我自有分寸。”执着空茶盏往矮几前走去，我细问道：“可曾查到沨祭那位故友的身份？”

胭脂摇头：“那人行事太过小心了，身边随时都跟着暗卫，那些人虽不是属下的对手，但属下怕打草惊蛇，让他们有了戒备之心。”

“嗯，你考虑的对，左右那人的身份也不是很重要，眼下的目标，是沨祭。还是得想办法近他身探一探内丹何在才是。”

哥哥说过，我们是上古妖君的血脉，内丹亦是比普通妖孽坚韧甚多，普通妖孽的内丹入体或许不过须臾千年便会与他本体内丹融为一体，但我的内丹不一样，即便是时隔了四万多年，也未必能彻底为他所用。昔年他靠着我这颗妖界公主的内丹成功躲过了升为上神的八十一重天雷之劫，如今若我收回了内丹，他这个上神，固然也是没资格再当下去了。

自从在小茶亭那一曲惊艳众人之后，这几日前来拜会歌女红缨的便越来越多了，隔日早起打发了四五个，午间又拢共打发了六七个，引得前面的花蕊楼姑娘个个脸黑眼红。

其实我也晓得，那些客人泰半都是冲着红缨此人来的，听什么小曲，那不过是糊弄人的说辞罢了。命丫头强行赶走那些浪荡公子后，又听说那些客人吵着嚷着要搬来花萼阁，气得前头的美人儿直跺脚。

这不，我前一刻刚用完晚膳，后一刻便迎上了几名披红戴绿的小美人登门来骂，牵头的正是那花蕊阁一舞成名的惊鸿姑娘，这惊鸿姑娘不但舞跳得媚人心神，且生的也是绝色倾城，听说前几日才当选了新一届的花魁，这些天生意正是红火着呢。

而她来寻我，泰半是觉得，我抢了她的客人，冷了她的生意……

“这进了千花楼，谁还敢说自己是个干干净净的姑娘，耐不住这等寂寞，便不要抬举自己，非得装出一副不谙世事，清高纯洁的样子，进这花萼阁，称自己是个清倌儿。你若真是觉得空虚了，咱们花蕊阁，倒还是可以勉强接受你，你过去了，给姑娘们端个茶送个水，清扫清扫屋子，若是运气好，说不准还能碰上一个眼瞎的，不计较你容貌受损，暂且将你收房，让你也乐呵乐呵，怎样，你可愿过去？你过去了，便也无需这么费尽心思的来勾引男客了！”

那惊鸿姑娘一开口便是满嘴火药味，边挑眉同我挑衅，边打着手中小团扇。丫头小乔听不下去的上前反驳道：“我家姑娘如何招惹你们了？我家姑娘只不过弹了首曲子，那些人便自己像个癞蛤蟆一样贴了过来，你若有本事留得住客人，还恐他们被我家姑娘抢走么？大不了你也将那琼楼十二阙的曲子给学了，弹得比我家姑娘还炉火纯青，如此也免得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整日里来骚扰我家姑娘。”

“呸，惊鸿姑娘乃是靠舞艺精湛而成名，根本不屑于弹那什么琼楼十二阙，惊鸿姑娘不管在什么场合，都注定是主角，而那些弹琵琶的，也注定登不上台面！”一头戴牡丹花，身着粉纱裙的姑娘附和道。小乔还欲再言，只可惜一个你字还未说出口，那趾高气昂的惊鸿姑娘便扬袖一巴掌劈在了小乔的半张脸上，面目狰狞的怒骂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接主子的话，我明儿便去禀了花姑，将你扒了皮丢出去喂狗！”

小乔终究还是个小妖怪，经不住吓唬，被她一句话威胁，吓得连连往我身后躲。我风轻云淡的放下了手头一勺香料，香炉子未遮，“你敢。”

我这人生来便护短的很，虽说小乔不是我的人，但也好歹算是跟过我几日，且这小妖心性温和，办事又妥当，是我喜欢的类型，她这般恐吓我中意的人，我实不能再装视若无睹了。

高傲的红衣姑娘眯眯眼睛，眼神坚毅道：“你看我敢不敢！你不会以为自己有些名气了，就可与我谈条件了吧，我告诉你，这千花楼三分之二的生意，都是我帮花姑招引来的，只要我开口，我就是要天上的星星，花姑也会为我摘下来。”

“呦，年纪不大，口气倒是挺大，你晚膳吃什么了？嘴巴那么臭？”我笑眯眯的问着她，她脸色一僵，哽了嗓音，“你！你想死！”

扬袖便要朝我打过来，我轻易抬袖接住了她的巴掌，五指紧攥她的手腕，捏的她腕上骨头咯吱咯吱响。

她皱了细长的娥眉，没出息的吃痛出声：“疼疼疼，你放开我，放开我……”

我用力一甩，将其推搡在地，她摔在了圆月门旁，狼狈的揉着手腕爬起身，双眸狠狠的盯着我，“红缨，你想死！”

大步要迈过来，然双手还没伸出来，门外便又出现了另一道声音：“你们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