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城鹰扬军府。
副将殷开山正在整理铠甲,相继有小校来报:“哨所接到匿名举报,有云旗会乱党在北城门外至江边一带活动,似乎有筹划暴乱迹象。”
“去报都尉大人。”殷开山说道。
“我来了”,都尉大人走进来。“开山,我也接到报告,虽然是匿名的,但事关乱党不可不查。”
“好生奇怪,云旗会这般行踪诡秘的人,怎么会被人举报?或许是顽劣之徒拿我们寻开心吧。大人放心,我看报刺史大人,他老人家自会派捕快前往缉拿。”
殷开山装作并不重视。其实正是他接到建成的信鸽后派心腹在各哨所和衙门投书的。
“捕快能对付乱党?这不,刺史大人令牌到了,责成鹰扬府出兵。还是有劳老弟亲自前往,我才放心。”
“末将遵令。”殷开山接过刺史的令牌和都尉的调兵鹰符。
建业城外的长江岸边。
黎明时分,箫陆离带领石大亮等四十余人潜伏在燕子矶上。
陆离点点头,阿越发出三声鹧鸪的鸣叫,很快,江边一艘快船上也响起三声鹧鸪声。
王世充的二十多星月阁弟子扮成船商和水手,押解南儿在江边等候多时。南儿被捆住手脚,蒙住眼睛,蜷缩在船的夹层密舱里。
陆离将石大亮所部留在高坡上,自己带领二十多人登上快艇。阿越将王世充的密信交给星月阁头目,头目仔细验看后将信在水杯里洇湿,然后吞进肚子里。
阿越赞许地点点头,示意他快点带出南儿。
头目正要带阿越进密舱,忽然暗处射来一支利箭,射入船舱的柱子上,这箭力道强劲,箭尾的颤抖着嗡嗡作响。众人吃一惊。
这时满天传来嗖嗖的利箭破空之声,数百支箭射向快艇,双方有七八人中箭。
“官军来了!”
“我们中了埋伏!”
官军绝对有备而来!王世充反悔了?或者王世充蓄谋已久,用南儿做诱饵欲将云旗会一网打尽?陆离脑中里飞快闪过这些念头。
云旗会和星月阁的人都抽出兵器,双方怒目而视,都认为被对方出卖。阿越和头目突然动起手来。双方下属也都刀剑相交打在一起。
“住手!”箫陆离呵斥一声,虽然声音不大,但有足够的震慑力。
“你们王府人员听着,如果不是你们招来的官军,就赶快开船!”
星月阁弟子们冷静下来,急忙起锚扯帆划桨。但岸边已经涌出二百多名步兵和弓箭手,上百只火箭射来,船帆燃起大火,快船无法靠风力起航,而烈焰炙烤得水手们无法划桨,两小队百余刀盾兵和长枪兵趁机一拥而上,在浅滩包围快船并登船。双方短兵相接厮杀在一起。这云旗会成员都是武功高强的练家子,而星月阁弟子大多是王世充在军队百里挑一抽调的勇士,自然也是以一当十。官军人数虽多,士气也高昂,但仅常规训练的他们渐渐支撑不住。
这时,石大亮带领二十多云旗会下属,骑马舞刀从官军身后杀来,后边的官军基本都是弓箭兵和刀盾兵,最怕骑兵近距离冲击,阵脚顿时混乱,前方官军见后方大乱,也从船上败退下来。
石大亮手提血淋淋的大刀,来到船上拜见陆离,揪住星月阁的人喝问:“那个小杂种在哪?”
星月阁头目:“在大舱里的夹层密格。”
石大亮提刀要去,被陆离喝住。陆离见快船已无法开动,命令弃船,并让石大亮带领大家反冲溃败的官军,从岸上杀出血路突围。
星月阁的头目和手下相互使眼色,准备趁乱逃走。陆离早看出这点,对头目说:“你们此时若敢溜走,我就告诉官军你们的真实身份。”
星月阁最怕人发现是王世充派来的,只得跟着云旗会冲锋。
密舱里也已经涌进烟火,危急中南儿已经用娘教的逃生术挣脱开手上的绳索,正在解脚下的绳子,门被一脚踹开,一个手持利剑的女子逆光而来,衣摆随着动作在空中摇晃,尤其她背后映衬的烟火,在风的搅动下流光溢彩,仿佛神女下凡的一刻。
“娘!”
南儿大喊一声。他恍惚地觉得,娘真的显灵来拯救自己了,就像这十六年来每到最紧要的时刻,娘都会让他转危为安一样。
萧陆离对南儿的叫声略一愣神,她的目光落在南儿被麻绳束缚着的脚上,她抡圆宝剑一挥,剑锋在南儿两只脚踝略过,已斩断绳索,还没等南儿看清她的面容,她已经抓住他的衣领:“跟我走。”
这不是娘的声音,他被拖着出舱,一眼看见远方的厮杀和骑在马上的石大亮凶恶的目光。
“少君,就在这斩下头颅吧!”
“混蛋!你怎么还在这里,快去冲锋!”
陆离看见石大亮顿时恼火怒骂,石大亮恨恨地用刀面拍打马屁股,杀进官军队伍。
南儿被陆离拽住衣领拖着,稀里糊涂跟着她和阿越冲进战场,南儿就见女神挥动宝剑,向挡路的隋军刀盾兵,长矛兵,弓箭兵一阵猛砍狠刺,士兵们鲜血在她的身前喷射和飞溅。她带领云旗会和星月阁的人冲出重围,那些隋军步兵似乎也无力追击了。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疾风暴雨般的马蹄声,就见一队数十人的重装骑兵冲破晨雾出现在面前。不但每个战士都顶盔贯甲,就连马匹都的胸前和脖颈都有牛皮甲防护。严格说这是两个骑兵小队的建制,每队有三十名骑兵,一队红旗红甲持长矛,一队黄旗黄甲持长刀。一般上郡才备有为数不多的重骑兵,而在举国随皇帝亲征的时刻,在这里能出现重骑兵实属意外。
骑兵队伍越来越近,人们看到领头的是一个舞动长杆大刀的连鬓胡子的壮汉,寒光闪闪的锁子甲外罩猩红色战袍,身后大旗上一个殷字。
“殷开山?!”
星月阁头目低声说一句,众人骇然。
石大亮牵来陆离和阿越的马,两人都上了马。
南儿站在地上有些发愣:这个娘的化身怎么没让我上她的马?
“少君,我把她的人头取下,你带着人头先走。”
石大亮策马举刀奔南儿而来,南儿瞪大眼睛。这回他终于明白了,这伙人不是来救我的,而是来杀我的。
陆离手中长枪枪尖顶在石大亮护心甲上,淡淡说:“列阵,迎战!”
南儿看着像娘一样的她面无表情端坐马上。不,她比娘还要好看,也年轻很多,从她鸭蛋清一样光滑柔嫩的鬓边长出的绒绒细发上看,她甚至不比自己大多少。她虽然没让自己上马,但她刚刚又从同伙手里,救了自己一回。
石大亮悻悻组织大家站好队形,云旗会和星月阁的人已经折损一半,加一起还剩下三十多人,有的骑马有的徒步,依托乱石滩列成一个小阵。
殷开山勒马吼道:“乱党竟伤我许多兄弟性命,留下抵命吧!”说着一挥手。红色骑兵小队成五排六列紧密方阵,策马飞驰而来,三十支闪着寒光的长矛伸出马头之前,他们整体冲过陆离等人队列,然后又整体反冲回来,能看出这是一支久经沙场的精锐骑兵。陆离一方没骑马的人吃了大亏,他们虽武艺高强,但骑兵密集的阵型让他们无法腾挪,加之马的冲力使骑兵们的长矛有了加倍的重量,一般人根本无法格挡。往来几个回合,虽有七八个骑兵被陆离和石大亮等人挑落马下,但陆离一方也躺倒了八九人。
对手的实力让萧陆离和殷开山双方,都有些意外。
陆离看到,殷开山用旗语让两队骑兵整合成一个锥形阵,他自己居于锥尖的位置,马上将发动致命的一击。
“布钉!”陆离轻轻吩咐。
早有两个云旗会的喽啰从马褡裢里掏出类似弩机的东西,用皮兜装上满满的四角钉,这四角钉密密码排在一起,一个皮兜里能装上数百个。殷开山带领骑兵开始冲锋,陆离一挥手,两台弩机连续发射,四角钉像泼水一样迎面朝骑兵洒来,殷开山以为什么暗器,边冲锋边用大刀格挡,叮叮当当一阵金属碰撞之声,四角钉纷纷掉落,即使打在肉体上,也似乎没什么伤害,殷开山正在狐疑,胯下马忽然痛苦嘶鸣并乱蹬乱刨,殷开山猛然醒悟,这是专门对付马的新型铁蒺藜。这时骑兵们的马大多都踩上四角钉,有的挣扎乱窜,有的一瘸一拐,有的猛然停住不肯再前进,有几个骑兵被摔下马来,锥形阵顿时大乱。
殷开山勒马停住,只见前方滩涂布满上千个四角钉,在晨光的映射下亮闪闪一大片。
这江水与河岸高台之间,滩涂本来就狭窄,这四角钉落地后必有一个顶尖朝上,另外三个钉脚作为支撑,虽然小巧但极为稳定,专扎马蹄铁中间的马掌,马的四蹄只要有一只踩上,就难以甩掉。
殷开山命令停止前进,所有骑兵就地下马拔除马蹄上的四角钉。
石大亮大喜,对陆离拱手说:“少君在这个地形上用这招儿,最是合适不过,属下佩服。重骑兵下了马,光是身上几十斤的盔甲就能累吐血,属下请求带小的们下马去砍杀他们。”
陆离指着双方阵前满地四角钉:“胡说,这些钉子只扎蹄子不扎脚吗?”
“少君,我们可以趟着地皮过去嘛。”石大亮显然有些愤懑。
陆离心底里忽然生出些小得意,继续绷脸:“你去了也没用,你也打不过殷开山。”
“你……我这就去,把殷开山的人头带回来,给少君看看!”
石大亮梗着因愤怒胀红的脖子,破瓷般的嗓子连骑兵那方都听得见。他下马提刀就要奔殷开山去。还没等迈开瘸腿,就被陆离一声呵斥。
“站住,你要去投敌吗!”
石大亮呆住。
陆离看到石大亮又愤怒又惊愕的样子,有了报复的快感释放。
她换成平淡的语气,掏出一封信交给他,低声说:“官军很快就会追来,你带人撤到建业城外渡口镇,然后去找县丞徐德基,他会想办法让大家逃出建业郡的。”
“少君不与我等同去?”
“女子目标小,到镇上我自有办法突围。”
“这孽子还不现在处理掉?”
见石大亮还在质疑,陆离的火气又窜上来:“混账,只照我说的去做!”
石大亮一声不吭地上马往江岸驰去,还回头恶狠狠瞪了南儿一眼,南儿打一个冷战。众人连忙跟上。
远处,殷开山见云旗会的人拽住那个少年囚徒离去,用马鞭抽打拔四角钉的骑兵,连声催促。然后对陆离等人大吼。
“乱党,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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