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素娘手下动作一抖：“什么？”

朱红：“说翟大哥包庇匪寇，参与造反。我姨丈是县衙的文书，怕受连累，捎话儿来让我也快离开你家的浣纱坊呢。”

张素娘寻思一下，对朱红说：“好心眼的姑娘，你在这等等，等南儿回来，把他先带到你家躲躲，我收拾收拾东西就进县城。”

朱红点点头。

张素娘麻利的关上门，从梳妆台下面的暗盒里拿出一个木匣，里面装的尽是些细碎金银，她数了数从中拿出了三分之二，用布包好揣在身上，推门而出，正撞上门口的南儿。

“娘，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娘有些事情出去一趟，你别乱跑，乖乖在家等着。”

他执拗地不肯避让：“是不是要去救那个老蛮牛？你不是最怕见到官差的吗，现在为了他什么都不怕了？”

张素娘脸上神情变了变，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南儿，这事你别管了，听娘的话别节外生枝。”

“娘，你忘了当年我们是怎么逃避官府追踪的了，那老蛮牛对你就那么重要？值得你去冒风险？”

张素娘没有回答，手在身侧轻轻捏紧了些，眼神是故作坦然的坚强。她没有回答，抬腿就朝衙门的方向去，徒留南儿在原地气得跺脚。朱红急忙哄着南儿。

张素娘见到县令，对方是一个面色蜡黄，眼神浑浊的中年男人，斜坐着眯着眼睛，手指在几案上敲着拍子，眯着眼哼着绵软的小曲，并不向下看。他官服的白领上还残留着一抹胭脂。县令听见下面张素娘走上堂的声音，也未睁眼，斥责道：“大胆刁妇，若敢拿那些锅碗瓢盆的琐事打搅大人，小心吃板子！”

张素娘撇了一眼县令，露出一抹轻视的笑，张素娘故意悠悠叫了一声：“大人！民女不敢！”县令听了张素娘的话，猛的睁开眼睛坐直，见到风姿神韵皆属上品的张素娘，小眼睛陡然瞪大，色眯眯地盯着她看。

张素娘柔柔弱弱地行了个礼：“民女来见赵大人实属有事想请大人照拂。”

赵大人顺势把手搭在她的手上，拉她起来，手却没有离开，嘴里还一派官腔：“本官乃是韦城父母官，做女儿的有事，当爹的怎么能坐视不理？你说，有什么事要本官帮忙，这韦城县内，就没有本官解决不了的事情。”

张素娘声音弱小又无助：“民女平日本就孤苦伶仃，想不到哥哥好端端突然就被抓了起来，民女实在是不知所措，听闻大人一向清廉正直，体恤民意，从不曾冤枉一个好人，更不会伤害任何子女的心，所以求青天大老爷为民女做主。”

赵大人哪见得了此等弱柳扶风，加上那几句称赞的话直说到他的心坎里，整个人都有些飘：“你说，你哥哥叫什么？”

张素娘瞟着四周的衙役和文书，欲言又止。

赵县令屏退左右：“你们都先去忙点别的。”众人散去。

张素娘低声说：“就是那心地比谁都好的翟让。”

赵大人眉头一皱，又笑道：“我知道你是谁了，永济渠边的王记浣纱坊王桂香！嘻嘻，是那翟让的老相好吧。久闻你的芳名，早想一睹芳容，但奈碍于翟法曹的面子……”

张素娘娇羞一笑：“赵大人取笑了，什么老相好，一个小寡妇若想在乱世里活下来，没有官家大人照拂如何使得，也是恰巧认识了翟法曹罢了。赵大人身为一县父母官，高高在上，女儿自然多得是，哪来闲暇往我这残花败柳上瞟一眼啊。”

赵大人双手抓紧张素娘双手，急忙说：“你这等美娇娘，别说瞟一眼，盯一辈子都不嫌够。”说着要来搂抱。

张素娘挣脱开：“赵大人若不嫌弃桂香，就先将翟让无罪释放，小女子也略知人情，道是投之木瓜报之琼瑶，赵大人若答应，也算帮小女子还上翟让的情分，桂香再来伺候赵大人便是问心无愧了。”

赵县令叹息，语重心长道：“翟法曹是我的同僚，说来也是我的兄弟，可我顶头上司郡守府发来通牒，说有人告他与单雄信、徐懋功等人密谋造反，命本县将他押解到东郡候审。这叫串通反贼，企图谋逆，朝廷的射声军当然也得知此事……看来翟让的大罪是撇不清楚了，你想还上他的情分，只有给他多烧点纸钱了。”

张素娘感到事态的严重性超出自己预估，想为翟让脱罪看来根本行不通了。

赵县令趁机再次搂住她，安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失去了从九品的翟法曹，来了正七品的赵县令，你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张素娘手已经伸入怀中，掏出包好的金银财宝，塞到了赵大人手中：“你再想想办法。”

“桂香，我说了这些，你辨不清好歹么！”赵县令面有愠色。

张素娘：“赵大人，如果翟让被带到东郡受审，我自然会被当做同党抓走，你还如何有机会眷顾于我？再说，翟让于你共事多年，他在严刑拷打之下，万一说出赵大人是谋反的幕后主使，朝廷射声军还会给你申诉的机会吗？”

赵县令惊得目瞪口呆，连手上包裹都掉在地上。

张素娘捡起包裹再次放在他手里。

赵大人愣愣说：“翟法曹不会诬陷于我。”

张素娘：“大人，只要不让翟法曹到东郡受审，你我性命便可无忧。”

赵大人摇头：“如何才能做到？郡守府的押解官明晨就会赶到。”

“那就让翟法曹今晚越狱！”

“什么！这我岂不受更大牵连。”

张素娘：“赵大人，如果有人替你顶缸，你还何罪之有？我知道翟让有个兄弟黄君汉，他就是县牢狱头，你只要提供方便，让我见到他就行。”张素娘接着对赵大人一阵耳语。

赵大人听罢平缓了心情，又用欣赏甚至敬畏的眼神看着张素娘。

张素娘莞尔一笑，又把包裹放在赵县令手上，赵大人感受了一下包裹的分量，目光落在张素娘白皙的柔荑上，他想摸一下却又不敢，张素娘抓起他的另一只手，放在她的手背上，并朝他鼓励地一笑。

赵大人叹息一声。

是夜。冰冷阴森的韦城县大牢。

铁牢笼泛着让人惧怕的寒光。翟让斜靠在墙角，素来引以为豪的大胡子都显得没精打采，凌乱地绞成一团。他看着对面几个隔间里都坐着人，为了避免串通，官差特意将涉及反贼案有关的人员分开关押，每一个都离的老远。

翟让自言自语道：“虽然横竖都是死，却不料死的这么早。”

忽然听到门口传来悉悉簌簌的响动，竟有狱吏拿钥匙开自己的锁。

翟让有些分不清楚时辰，这就要审问了？那是不是很快就要定罪砍头了？翟让感受到了从心底升起的恐惧，就好像海啸一样席卷了他，枉他一向自称英雄好汉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居然四肢都在瑟瑟发抖。

“你要干什么？”他惊慌地问了对方一句。

狱吏对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接着闪身进来，又将门掩好，走近他在他面前蹲下。

“翟法曹，我是来救你的。”

翟让仔细看着对方的脸：“君汉兄弟……”

“闲话少叙，先跟我走。”说完警惕地看向四周，确认安全后将带着枷锁的翟让扶起，如羁押犯人一般带翟让向外走。

快到出口时，一名巡逻回来的狱吏正将一大串钥匙环扣挂在架上，翟让心虚地慢下脚步，身后的狱吏上前猛推他一把，骂道：“快走，别磨磨蹭蹭地。”

翟让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加快了脚步。

“站住！”挂好钥匙的狱吏突然向二人发难。二人只得停步，紧张感让翟让脊背僵直，头上冷汗直流，身后的狱吏则慢慢地将手移到刀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