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面时，父亲没有寒暄，没有内疚，没有惭愧，而是直接像使唤丫头一样让她劳作，小小的春烟似乎意识到自己跟姨娘的儿子终究是不同的。

小厨房内，逼仄的空间下，春烟几乎转不开身来，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从前在乡下，母亲从不让她帮着做一点家务事，每天只叫她去和城里的老先生学画。

她干脆蹲下来往灶台里填柴禾，被捂了半个冬天潮湿的秸秆遇见火苗后立刻滚起浓烟，呛得她不住的咳嗽，不到一会儿，脸就被熏黑了。

“春烟，这里用不到你了，你去给师兄们送饭！”柳尽欢说着话，一双巧手连着往碗里盛面。

春烟站起身来，被灶台熏得眼睛有些睁不开，随意抹了一把，整张脸立刻像只小花猫一样。顾不得烫手，端起一碗面便朝着外走去。

“当心门槛！”

柳姨娘的声音被落在了后面，春烟将面端给一个汲着鼻涕的瘦小男孩，出奇的是他的眼睛格外有神，好似孙悟空的火眼金睛。

男孩是戏班子里新来的，名叫段奉节，大家都喊他小节，小节来小节去，最后开玩笑似的干脆叫他‘小姐’。

小节方才练功的时候没敢看她，只匆匆瞄了一眼连正脸都没瞧见，这下子突然看见这么个糯米团子似的女孩，两只眼睛都要直了，好一会才把面给接过去，低着头呼噜噜的吃了一大口。

“刚出锅的面比炭火还烫，你把这个垫上。”顾轻拦住了她，递给她一块帕子。帕子是纯白色的，上面一丝图案都没有，看模样九成新，几乎从未用过。

春烟摇了摇头，扭头准备走。顾轻急了，一把拉住她的手，她想抽回来，奈何没有男孩子力气大，只能任由他拉着，脸上泛起红晕。

顾轻将帕子塞到她手中，恨不得自己去替她端。只是戏班子里规矩多，只有荣福堂班主的家里人才能照顾着徒弟们吃饭，任凭别人私自进小厨房不仅是坏了规矩，也会落得个偷食的名声。

她拿着帕子，垫在碗外头，焦灼感立刻减轻了不少。来回不下十趟，才终于将这半锅面盛完。

最后一碗面端给了顾轻，他接过面，仔细端详她这张花猫似的小脸，忍俊不禁。

春烟羞愧的低头：“帕子，我洗干净了还你。”

“不碍事，送你便好。”顾轻坐在院子里的一角，将脸埋进碗里，大口大口的吞着面。

春烟觉得他吃饭的样子像极了饿死鬼转世，心里想着：你还笑我呢，你比我还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顾轻闻声诧异抬起头，正对上一张花了的小脸，在料峭的北风里笑魇如花，如同冬日里绽放的海棠。

她自觉失态，慌张朝着屋内跑去，懒得理会这个怪人。

春烟回到小厨房时，父亲和弟弟已经端起了碗在大嚼特嚼，尤其是禹颉，还往面里加了半碗辣子。只有柳姨娘一直在等着她回来一块吃，见她进屋之后，才将一碗面盛好了放在她跟前，面的上方除了青菜还有一个荷包蛋，这是徒弟们都没有的。